第十章 二雁来了1

第十章 二雁来了1

除了工作,戈玲感情的处女地还一直荒着。李冬宝已经今非昔比,两人偶尔还联系一下,李冬宝在喝大了的情况下也会对过去的事流露点儿惆怅之感,但戈玲很清醒,毕竟物是人非,过去的都过去了。

戈玲对感情的事儿本来都没什么想法了,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,突然来了个男人,对戈玲展开了锲而不舍的追求。

戈玲开的是两厢车,每天早上八点半准时到达写字楼停车场,这里有她的固定车位。但是今天,她发现车位被一辆大奔占了。摁摁喇叭,对方没反应。戈玲拉起手刹,推门下车。

奔驰车膜色深,戈玲贴着车窗也看不清里头有没有人。

“什么呀?把车捯饬得跟暗房似的,洗胶卷都富余!老土!”正嘟囔,后座车窗刷地降下,冒出一张脸,差点儿跟戈玲脸贴上。耿二雁五十出头,一口东北腔:“干啥你?”

戈玲赶紧客气:“老师傅对不起,这是……”

“老师傅?叫我呢?我有那么老吗?我比你老吗?”

戈玲最不爱听这个,“您不老,您风华正茂着呢,我比您老行吗?”

“不行!你也不老啊!”

对方软硬不吃,戈玲无可奈何地摇摇头,“我求您就让我倚老卖老一回——这是我车位,您受累给挪挪,就当您尊老敬老了!”

“呵呵!你这妇女,嘴茬子厉害!”耿二雁推门下车,叉腰瞅瞅,“你车位啊?这事儿整的……非得挪?那咋挪呀?”

“怎么开进来的您就怎么挪。”戈玲烦这人,开始没好气。

“怎么开进来的?我咋知道怎么开进来的?要不你来!”

“我可不碰你车,碰坏了算谁的呀?”

耿二雁坐上驾驶座,东摸摸西看看。戈玲着急,便催促:“您倒是挪啊!”

“开关呢?这是开关?”

“开关?还阀门呢!您这车瞅着也不像偷来的呀……”

“你这妇女!”瞎猫碰死耗子,耿二雁把车发动着了,“下边呢?”

戈玲以为对方是故意的,“您是不是以为您这样儿特幽默?您这车是不错,那也不至于显摆成这样啊!噢您把我问倒了就显着您这车特高级啦?”

耿二雁扳变速杆,使出吃奶劲,“嚯这玩意儿咋这皱巴?!”

“戏过了吧?”

“哪是油门哪是闸?”耿二雁不得要领,“拿右脚踩?”

“您要非拿左脚踩我也不拦着!”

戈玲懒得理他,站到车尾指挥,“倒吧!……倒——!”

耿二雁鼓捣一番,一脚踩到油门上,车子呜地冲向戈玲。戈玲吓得哇呀一声,双手捂脸。接下来没动静。战兢兢一看,车屁股离腿几毫米。

戈玲腿一软,咆哮里带着哭音:“你想撞死我啊你?”

这时,小金跑过来,手里托着两套煎饼,“怎么啦怎么啦?”

小金没戴眼镜,戈玲一时没认出他来。见他头发梳得油光水滑,很体面的样子,误以为他是经理。

“您是经理?我真佩服您敢用这种人当司机!可光您胆大不行,这种人就不能撒出来,上马路就是杀手!”

小金顾不上回答戈玲,先去关照耿二雁,“耿总您怎么亲自开车呢?您从来不摸车啊……”

戈玲吃一惊:“耿总?”

小金从另一侧车门钻进去,把变速杆归位,熄了火。耿二雁下车,轻描淡写地说:“也没咋的!她非要教我开车!教得不咋的!”

“我教你?”戈玲啼笑皆非,“这人真莫名其妙!刚才我就该打110,举报你无照驾驶!”

小金绕过车身,直着眼冲戈玲走过来,仔细打量她:“小金我看您面熟啊……”一听这标志性的“小金我”,戈玲认出了对方:“是小金你啊!你来应聘时候戴眼镜,摘了眼镜认不出来了!”

“隐形日抛!您是哪个单位来着?……”小金回忆着,“小金我知道了,畜牧局!”戈玲啼笑皆非,也懒得澄清,“畜牧局就畜牧局吧!你现在……”

耿二雁只听个大概,便从中插话:“我的总经理助理啊!你们就没我这眼光!我是伯乐啊,是金子总要发光,小金到我这儿发光来了!”

“那小金你好好发光吧!”说罢,戈玲挥手作别。她穿大堂,等电梯,一回身,见耿二雁碎步跟了来,手里托着煎饼:“早点没吃吧?吃!压压惊!”

“吃什么吃?早让你给气饱啦!”戈玲还余怒未消,耿二雁却笑嘻嘻地:“跟你说,刚才把我也吓够呛!你摸我手——冰凉——你摸摸!”

“你这人……”戈玲甩开他的手,“愿摸自个儿摸去!”

电梯下来了,戈玲跨进去,耿二雁紧跟着。

“你老跟着我干什么?”

“谁跟着你啦?我还说你跟着我呢!我是来视察的!”

“视察?”戈玲不以为然,“那我可得告诉你,这楼里没乡镇企业!都是文化单位!”

“对啊,我视察的就是文化单位!你们文化人咋都迟到呢?都八点多啦不来上班,害我在车里等!我那员工没敢这样儿的!”

“你当我们这儿是车间呢八点上班?文化单位都九点!”

“你们文化人吧啥都好,就是不如劳动人民勤快!”

“哎哎哎,谁说我们文化人就不是劳动人民啦?脑力劳动!一心想跟我们劳动人民划清界限的是你们这些老板!地球上都快搁不下你们啦!当老板就有理啦?”

“你这妇女!我说不过你!”耿二雁咬口煎饼,戈玲立刻被葱花味儿熏得捂鼻子,“您这煎饼买得真值,是不是把人煎饼摊那葱都给搁上啦?”

“哎呀,还真是!”耿二雁埋怨,“这小金!跟他说别搁葱别搁葱,待会儿视察都葱味儿……要不说员工这素质亟待提高!”

戈玲挖苦:“我倒觉得吧,员工素质千万别太高喽,要不然跟老板不在一水平线上,显着您多低啊!您要非好心让人家提高,那您这当老板的就得身先士卒起模范带头作用,要不然往后谁领导谁呀?”

“我听出来了,你这不是好话!我素质不够高是吗?”

“高不高那就看用什么标准啦!就您一口一个妇女妇女的,明摆着就是刚从妇道人家改的口儿,基本上属于解放初期某山村的标准!”

“拉倒吧!村里有这么文明?我们村儿谁叫妇女啊?都直接管你叫老娘们儿!”

戈玲气得翻白眼。好在丁零一声,电梯到了楼层。戈玲逃也似的出来,耿二雁也出来,东张西望:“那什么W在哪边儿?”

“您还吃着呢就去?”

“啊,咋啦?”

戈玲窃笑:“我知道啦这是您习惯!一直走,右首!”

戈玲往左。耿二雁往右,抬头见是厕所,回头冲戈玲嚷嚷:“啥玩意儿!这不厕所吗?!”

“对啊,你不就WC吗?”

“啥玩意儿啊!我找那编辑部!W、W、W——仨W!”

戈玲这才知道,敢情此人是安妮约请来的广告客户。耿二雁,威虎山山珍集团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兼CEO。名片上头衔一大堆,诸如威虎山地区工商联副主席,威虎山形象大使之一,山货协会秘书长,《实话瞎说》栏目特邀嘉宾,括号第三十八期。

编辑部众人啼笑皆非——这威虎山上下来的,不知是杨子荣还是座山雕。只有刘向前很重视,“他可是Anney总请来的广告客户!咱们还真别拿村长不当干部,炒瓜子的怎么啦?现在什么都流行炒,股票要炒明星要炒房地产也要炒!”

“这么说不冤枉人嘛!”袁帅鼓捣着相机,“人耿总不是炒瓜子,是炒松子!比炒瓜子贵多啦!再说人家是集团公司,集团知道吗?榛子栗子核桃山药野蘑菇黑木耳外带黄花菜,一样不能少!这叫集团!”

外面的大办公间里议论得欢,总监办公室里,安妮、戈玲正与耿二雁进行官方会晤。耿二雁盯着戈玲,一边打量一边乐:“你是仨W主编,仨W你主编,好好!”

戈玲无奈,看安妮,安妮笑,“我要知道还有这么个念法儿,打死我也不起这名儿!”戈玲趁机发牢骚:“还有呢,一不留神就跟卫生间同名了!”

“不对!”耿二雁非要插话,“卫生间一个W,你们仨W!”

安妮啼笑皆非,“耿总你别刺激我行吗?求求你念3W成吗?”

“是啊,我念的就是仨W啊!”

“仨W就仨W吧!”安妮没辙,“孔子是怎么曰的来着——朋友大老远来不亦乐乎!”

戈玲很严肃,“耿总,我们仨W的……我们3W的办刊风格您了解吧?”

“了解啊!了解——不就跟你一风格嘛!”耿二雁快人快语,戈玲跟安妮面面相觑。

“我什么风格呀?”

“你瞅这人,自己啥风格不知道!”耿二雁说,“你不就是有文化嘛!说话有水平,骂人不带脏字儿!”

戈玲鼻子都快气歪了,赶紧把安妮拉到一边,“我觉得吧咱们也得选择一下,像那种跟刊物不合拍的就不能合作!”

“我们要的是广告客户,又不是选老公,不存在合拍不合拍!”

“可是我们也不能来者不拒啊!”

“亲爱的主编,您知道现在纸媒拉个广告多不容易啊!”

“那也不能片面追求广告效益啊!作为主编,我要对刊物品格负责!”

“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!我知道咱们两手都要抓,两手都要硬!我这手抓效益,您那手抓品格,这不挺好吗?”

耿二雁听出些端倪,凑了过来,“啥意思啊?威虎山山珍配不上你们仨W啊?瞧不上我们农民企业啊?跟你们说,我是以威虎山为根据地,农村包围城市,现在我占领北京啦,接下来全国都是我的!”

“你还是先把我们这儿解放了吧!”安妮赶紧一锤定音,“咱就这么定了,封二封底全给你!合作愉快!军民一家亲!”

耿二雁先与安妮握手,然后戈玲。戈玲犹豫,耿二雁一把攥住她手,使劲握。咔嚓一响,画面定格,是袁帅在门口摁了快门。

接下来,众人热议广告创意。

“耿总,我准备给您这么弄——”袁帅敢想,“找一特豪华的场景,一看就是皇上老出来进去的地儿;再找一模特儿,漂亮那是没的说,身高起码一米八O以上,不是超模冠军就是世界小姐,最次也得是环球佳丽,还必须得是中国三亚比出来的,不然不算!然后造型,怎么炫怎么弄,只见她手举一半裸的核桃,轻启朱唇口吐幽兰,摆个最性感的POSE,说白了就是挑逗,意思是我专门就馋你来的!我啪啪啪——绝对大片!”

欧小米质疑:“我怎么听着像《花花公子》拍封面呢?”

袁帅声明:“咱绝不暴露,咱玩儿东方式的欲语还休!谁要真给勾起什么来了,还就只能检讨自个儿畜牲的一面儿!”

“我倒觉得蛮有创意的!就是搞不好很费钱!”何澈澈说。

刘向前认为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,而是宣扬什么和反对什么的问题,上级部门会有看法。刘向前期待戈玲的支持,但戈玲表现得却很开通:

“策划会嘛,咱们先畅所欲言集思广益!要不向前说说你的创意!”

“我认为广告要量身订做量体裁衣。山珍之所以叫山珍,是因为有保健作用,所以要围绕这点做广告!”刘向前一边想一边说,安妮鼓励他:“开始靠谱儿了!你说细点儿!”

受到鼓励,刘向前自信来了,“比如广告语吧,可以这么说——自从吃了威虎山牌山珍,我腰也不酸了,腿也不疼了,就连爬楼梯都不费劲儿了!威虎山牌山珍,不贵,还实惠……哎不对,怎么这么耳熟呢?”

大家笑了,“不光您耳熟,全国人民都耳熟!”

“你这哪是卖山珍呢,你这是卖药呢!”耿二雁对此不太满意,安妮连忙安抚:“老哥你别着急,下边咱不卖药了卖山珍!”

袁帅脑筋转得快,“好广告不一定费钱!一句简洁上口的广告语就够啦!可不可以这样——威虎山山珍,够威!够虎!”

一旁,何澈澈评点说:“哥,你这还是卖药,药劲还挺大,属于伟哥一级别的!”

耿二雁着急了,“你们开药铺的?咋进药铺出不来了呢?广告这事儿有啥难的?用啥模特啊,印我个相片,把我们威虎山山货摆上,一盘盘的,我看就挺好!”

戈玲趁机挖苦他:“噢,中间搁您相片,前头摆几盘核桃松子,再点几根香——知道的是做广告,不知道的还当把您供起来了呢!”

众人哄笑。耿二雁啧啧地:“你们仨W这主编,惹不得!”

“再想想再想想!山货山货,山里的东西咱得往山里靠!”安妮启发大家,刘向前赶紧附和:“还是Anney总说得对,这是重点!”

欧小米想出个点子,“要不这样儿——找个腕儿,拉到威虎山,实景实物,全有了!只要耿总肯掏腰包,七位数啊!”

耿二雁咋舌:“啥腕儿这么贵?”

“大腕儿!”欧小米比划着,“就是老演那种大过年起哄的贺岁片还老在电视上卖手机卡那个……”耿二雁立刻知道是谁了:“就他啊?不叫李冬宝嘛!三角眼招风耳啪嗒鼻子鸡屁股嘴,一枣核脑袋还秃着!长得真砢碜!”

众人都瞥戈玲。刘向前唯恐戈姨不高兴,自作聪明抱打不平,“耿总你不能这么说!每个人审美标准不同,不能按你个人的标准衡量美丑!您说是不是主编?”

除了恼刘向前挑事儿,戈玲能说什么!耿二雁拒不改口,“啥标准呀?啥标准也不能拿狗尾巴草当喇叭花啊!他也就混出名了得啦,要不保准一辈子打光棍!谁们家闺女能看上他呀?除非瞎眼了,要不就我们村二丫头那样儿的!”

大家很好奇,“你们村二丫头怎么啦?”

“花痴嘛!”

众人爆笑。袁帅笑得喘不过气来,“都说我嘴损,跟您比我是小巫见大巫!这样很不好!”

戈玲脸色巨难看。众人把欢乐强咽回去,憋得喘粗气。

戈玲横眉冷对耿二雁,“耿二雁同志,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英俊潇洒啊?别真拿自个儿当杨子荣了吧?有你这模样的杨子荣吗?还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,动不动就打击一大片,你看人那眼光,也就跟你们村二丫头不相上下!”

耿二雁不明就里,“哎,我说李冬宝你咋不高兴了呢?我要跟二丫头不相上下,咋瞅你就挺顺眼呢?你也不算好看啊!”

戈玲对耿二雁怒目而视,想象着左右开弓抽他嘴巴,把他打得摇摇晃晃,这样都不能解心头之恨。安妮紧着打圆场:“没您这么夸人的!除了我,见女的一律叫美女,没人跟您急!您那么说李冬宝,别说我们主编,连我都坚决不答应!”

大家齐声说:“我们也不答应!”

耿二雁纳闷:“李冬宝是你们亲人啊这么护着他?”

“他比亲人还要亲——!”安妮唱了一句现代京剧,“李冬宝同志是我们编辑部培养灌溉出来输送到娱乐圈的有生力量,你问他在哪儿发的芽在哪儿浇的水?我们编辑部!那把脸儿怎么啦?全国人民喜欢!知道那把脸儿养活多少中国电影人吗?中国电影就全靠那把脸托着呢!”

“这首先是审美品位的问题!”刘向前总结,“说到底还是几位数的问题!”

耿二雁一发狠,“几位数不是问题!只要广告做得好,用就用他!”

戈玲情绪稍稍平复下来,赶紧提醒大家:“

刚才咱们分明是跑题了,现在言归正传接着说创意!”

欧小米还是觉得李冬宝合适,“要用李大腕儿就好办啦,让他站一松树底下,手托一篮刚刚采摘的松子,面露他那全国人民都特熟悉的狞笑,广告语是——威虎山山珍,珍行!”

“欧小米这么一说,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狼牙山五壮士宁死不屈的光辉形象!换成李冬宝,上级会不会说咱们拿红色经典搞笑?”刘向前有点儿担心。

“还行……”戈玲琢磨着,“就是吧,有点儿没用足,既然用他就用足了,要不然可惜!”

“对啊!用一半和用足了收费是一样的,不用足我们划不来!”刘向前又算起了经济账。

“那就往狠了用!”袁帅又提出一个创意,“这样儿——咱别让李大腕儿在树底下站着啦,咱让他上树!先得造型,扮成一猿猴,全身上下不能有现代文明,**着……”

“李大腕儿脱了衣服可白!”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戈玲警觉起来。欧小米赶紧解释:“嘿嘿你们别多想,他不拍过裸戏嘛,正赶上我去现场采访,雪白雪白的,比女的都白!”

袁帅出了个主意,“好办,涂成棕黄色!除了肚皮,全身覆盖毛发,然后爬到最高那树杈上,伸出毛茸茸的前臂摘下一粒松子,眼神里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,信誓旦旦地说——只要天天吃威虎山山珍,我总有一天会变成人!”

“这好这好!”耿二雁终于兴奋起来,“就这么整!你们文化人肚子里还是有玩意儿!”刘向前又有担心:“光咱们说好不行啊,人李冬宝肯定不答应!这不自毁形象吗?!”

“那倒未必。”袁帅分析着,“他光头形象打天下,心里一定有个情结,现在我们让他重新长出毛发,相当于圆他一个梦!”

“就是!超赞!”何澈澈赞同,欧小米不敢过于乐观:“难说。腕儿越大脾气越大,除非能拿得住他!”

众人目光再次投向戈玲。戈玲赶紧声明:“哎哎哎,你们都瞅我干什么呀?我可没那么大面子!”耿二雁刚看出门道:“咋的?你跟李冬宝熟啊?”

“不光是熟,李冬宝唯一景仰的女性就是主编!”欧小米加以佐证,“李大腕儿一般人还真搞不定!耿总别看你有钱,人家不一定买账!要说我不为钱我是为艺术的,那是小腕儿;大腕儿一般这么说——我不缺钱我是为心情。”

耿二雁认准了戈玲,“那这事儿还就得你了!”

安妮说话直,态度明确,“非你莫属!我倒是豁得出去呢,可惜交情不够!”

戈玲意识到推脱不成,“听你们这意思是拿我当糖衣炮弹使啦?”

“怕就怕人家把糖吃了把炮弹吐出来,那就彻底划不来啦!”何澈澈替戈玲担心,耿二雁不明就里,以戈玲保护者自居:“他敢!哪就轮着他啦?他要对你那什么,就那小山猴子,我掐死他!”

安妮心里有底,“用不着!李大腕儿那点儿小辫子都在主编手里捏着呢,对付他还不手到擒来?!这叫一物降一物!再说了,李大腕儿是从咱编辑部走出去的,也不能危难之时袖手旁观啊!”

袁帅也撺掇:“主编,天降大任于斯人也,这事儿我还真没法儿帮您!”

众望所归,戈玲知道非出马不可了。

平心而论,戈玲这回真是舍己为公了,要不然说什么也不能卖这面子。好在李冬宝没怎么推脱就应了,这说明李冬宝还是念旧的。

广告拍摄异常顺利,袁帅对拍摄效果沾沾自喜,“我给李大腕儿拍的这哪是广告啊,绝对是他从影以来最拿得出手的艺术照!搁封面都富余!你们见他这么水灵过吗?”

刘向前最关心杂志销量,“这期发行量噌噌看涨!这说明什么?说明我们广告发行人员工作到位!昨天我去超市,进门是威虎山导购,抬头是威虎山彩旗,货架上都是威虎山山珍,这下搞大啦!早知道这样,当时应该让耿总发我们每人一张金卡,作为威虎山山珍终身用户,第一个十年免费使用,第二个十年五折消费,第……”

欧小米及时截住,“基本用不着第三个十年了,到时候您那牙口早磕不动威虎山松子啦!”

袁帅赞叹:“这耿二雁还真有魄力!当时就觉得这人怪二的,没拿他当回事儿,一不留神还真做大啦!”

几个人正议论着,安妮进了办公室,从包里掏出特鲜艳的请柬晃晃。

“耿总下请柬啦!”

几人喜笑颜开,“哎哟喂!敢情人耿总是知恩图报之人,牢记着咱们呢!”袁帅感叹着,刘向前则开始选餐馆:“去哪儿吃?南风还是天一阁?宴宾楼就是中档的啦,不会海天吧?它那儿海鲜真好,赶巧了打九折,还允许自带酒水,而且不收开瓶费,很划算的!Anney总在国外吃惯西餐了,讲究营养搭配又有情调,要不还是吃西餐!”

欧小米对吃饭不感冒,“能不能不吃饭啊?一商量去哪儿吃吃什么我就上愁——什么越南日本泰国巴西土耳其这料理那料理,凡是跟中国建交的差不离都吃过来了,一细咂摸都川菜味儿,还不正宗!”

安妮摆摆手,“你们都替别人瞎操心——请柬就一份儿!人耿总单请一人!”

“也应该也应该!您是头功,请客也要抓主要矛盾嘛!”刘向前谄媚,安妮还是摆手,“我可不能越俎代庖!人请的是咱主编!”

众人愕然。袁帅翻开请柬,诵读:“送呈戈玲主编台启,谨定于即日晚七时假座宴宾饭店牡丹厅设宴,谨请光临。耿二雁。哎,还加盖一印章……”

大家定睛细看,果然落款一方大红印——慕白。

英雄配美女,耿二雁丧偶数年,主动送上门来的美女不少,可耿二雁脾气倔眼光高,一心就想找个文化人当老婆。因为公司做广告的事,耿二雁偶然来到编辑部,认识了戈玲,一眼相中,从此就认准了,一门心思要把女主编娶回家光宗耀祖。

夜色旖旎。戈玲如约来到宴宾饭店,上看下看里看外看左右看,地方一准儿是没错,就是不见熟人。

此时,牡丹厅的卫生间里,衣冠楚楚的耿二雁正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致意和绅士状,“戈同志你好!戈玲同志……”耿二雁觉得称谓不够亲切,“戈小姐……戈主编……”耿二雁反复演练,光笑容就有假笑、奸笑、狞笑、媚笑、**笑,难拿捏个中分寸,容易弄混。

小金西装革履地在门口戳着,等候戈玲到来。耿二雁出了卫生间,保持僵笑,直奔小金而来。到了跟前,不敢张嘴说话,怕笑模样散了。看他这副做派,小金直发毛。

“这表情咋样?亲切不?和蔼不?风度翩翩不?特别真诚不?”耿二雁询问着,小金不敢说。

“说真话!要不扣你这月奖金!”

小金实在无话可说,“耿总要不您还是扣我得啦!”

耿二雁着实泄气,“也邪门,咋不会亲切微笑呢?这玩儿还真挺难演,要说演员吧还真不是谁都能来!”

外边敲门,不多不少三下。

耿二雁急忙跑向沙发,落座做潇洒状,这才示意小金开门。门一开,服务员陪戈玲出现。小金深深一躬,险些到地,吓着戈玲了。

耿二雁这才起身,紧急调换几种笑容,“噢,你……你来啦?你好!那什么……你别紧张!”

“我紧张什么呀?”戈玲奇怪,“我倒是瞅您怪紧张的!”

耿二雁不承认,“我不紧张!我紧张啥呀?你好那什么……美女!”

“我求求您千万别这么叫,我听不惯!”

“安总不说嘛,见女的一律叫美女!咋啦?没人这么叫你?”

“还真没有。您是头一个!”

“那就对啦!说明他们都没眼光!”

“那我就豁出去了轻信一回,只当您是拼命鼓励我呢……不过吧,往后您还是受累改改口,省得我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您喊谁呢,那多不合适啊!”

“那跟你叫啥?我还真寻思半天,你说叫啥?同志、小姐……”

戈玲急忙摆手,“千万别!尤其当着警察,容易说不清!”

耿二雁一拍大腿,“小戈!叫你小戈!”

“我还小啊我?!”

“小!你小!在我瞅着你还小呢!小戈!”

戈玲不愿再争,“是,客户就是上帝,可也没听说上帝给人乱起名儿的啊!哎,对啦,我得问问您,今儿到底谁请客?是您还是那叫慕白的?”

“我就是慕白,慕白就是我。”

戈玲瞠目,“哟您改名儿啦?不叫二雁啦?”

“爹妈起的名儿,说改就改?我到死也叫二雁!慕白是我的号,我名二雁,号慕白。”

乍听慕白这名字,戈玲脑海中由不得出现羽扇纶巾、长衫飘飘的形象,迎风而立,一派古代文人雅士的风范,没想到主人公竟是这位耿二雁。戈玲不禁挖苦:“看来您是准备成为文人骚客啊……”

耿二雁听不出来,还顺杆爬,“没事儿我倒也写写诗啥的,哪天你给雅正雅正!”戈玲差点儿没笑出来:“还真没看出来,敢情您也是一骚人!其实我们都觉着吧,二雁这名儿跟您特般配,特别名如其人!”

“我哥儿四个,大雁二雁三雁四雁。”

“三英战吕布,您这还富余一个。”

“你也爱看《三国》?一吕二赵三典韦,四关五马六张飞,那都是英雄!跟你说,我们哥几个都个顶个儿——我哥大雁是老干部,我们村当多少年村长;三雁打过仗立过功,战斗英雄;四雁在俄罗斯,干得挺大;我吧更不用说了,威虎山山珍从小作坊干到集团公司,到北京戳摊子,我那英雄事迹都写进我们村小学教材了!”

“那您真不该叫慕白,应该叫耿英雄!”

“小戈我问你个事儿——你不去找李冬宝了嘛,广告他不也做了嘛,他对你……那什么没有?”

戈玲没听明白,“那什么呀?”

耿二雁倒直白,“他调戏你没有?”

“什么呀?有你这么说话的吗?!”戈玲恼了,“我看你倒像调戏我呢!”

“你正面回答我!他到底调戏你没有?”耿二雁非得要个正式回答不可。

“人李冬宝是那种人吗?就算是,人家调戏女粉丝还忙不过来呢,也顾不上调戏我啊!”

“那我就放心了!小戈入席!”

“我怎么还觉得您喊别人呢!”戈玲看看表,“再等等啊,都还没到呢。”

“等谁?就咱俩!”戈玲这才明白,敢情她跟耿二雁是单独会晤。

餐桌是长的,耿二雁、戈玲分坐两端。戈玲在吃,耿二雁在看。

戈玲别扭,“您也吃啊……”

“你吃你吃!我不饿!”

戈玲索性一推盘子,放下了筷子,“本来吧,我是打算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,吃完了一抹嘴走人,可谁让咱修炼不到家呢,我瞅您怪难受的,所以我还是受累问一句吧——您是不是有什么想法?”

“你都看出来啦?”

“我又不呆不傻!有话您就说吧!”

“我没看错!我就喜欢你爽快!”耿二雁一招手,小金颠颠儿凑上来,手托几页文稿。

“那就和盘托出啦!”

“您托出吧!”戈玲不以为然,“不就想在我们杂志发篇报告文学嘛,特深情地吹捧您,把您刻画成一个栩栩如生的弄潮儿形象——跟您说吧,这套已经过时了!”

“庸俗!我在你眼里那么庸俗吗?小金,你那什么……开始!”耿二雁一声令下,小金捧读,是封信:“戈玲同志你好!……”

耿二雁立刻纠正:“小戈!”

小金重新读:“小戈同志你好!近来一切还好吧?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给你写这封信。事情还要从咱们第一回见面说起。那是在十天前的一个早晨,那一天,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大地,几片云彩飘浮在蔚蓝色的天空上,你就那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,从此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……”

“停!停!”戈玲连忙制止,“我怎么听着不对呢……”

“往下听就对了!小金就你那发音也不标准啊,你得跟赵忠祥似的!”

小金调整声音,尽量深情凝重,“……深刻的印象,正像俗话所说的,不打不相识,我和你就这样相识了。为了做好广告,你深入发动群众,积极献计献策。更令我感动的是,为了支持帮助我,你竟然不惜冒着牺牲自己的危险前去与李冬宝周旋。从此我深深感到,你就是那个志同道合的伴侣……”

“什么什么?”

戈玲挺身而起。耿二雁示意她坐下:“你坐下你别客气,不用站着!”

“我这是客气吗我?!”戈玲质问,“你这唱的哪一出啊?写的什么啊这是?!”

耿二雁很坦然,“写的都是事实啊!我口述小金执笔!”

“那怎么出来伴侣啦?这词儿能随随便便用吗?你这是用词不当!”

“小金我就说你,查查词典啥的!”耿二雁先批评小金,又问戈玲:“那应该咋用词儿?对象儿?”

戈玲已经义愤填膺,“告诉你耿二雁同志耿慕白——你这么做令我很气愤!”戈玲真急了,拎包要走。耿二雁拦着,埋怨小金:“我跟你说啥?心里话就用嘴说,一写纸上准走味儿!你出去吧,我用嘴说!”

小金溜出去,关了门。耿二雁请戈玲重新落座:“小戈你坐下你别拘束,我这人没架子挺平易近人的,有啥问题你问,我答!请出题!”

戈玲语气严肃:“我问你,你拿我当什么啦?你是不是一贯拈花惹草啊?”

耿二雁反而认为戈玲的说法莫名其妙,“你是啥花啥草呀?跟你说,我这功成名就了,跟前花花草草多啦,晃眼!”

“我一点儿也不奇怪!那您就弄个后花园都给养起来,小心把篱笆扎结实喽,别墙里开花墙外香!一防小白脸二防大老婆!”

耿二雁还生气了,“你拿我当啥人啦?我老婆十年前就死了!脑溢血!”

“哦,对不起……”戈玲深吸一口气,“那您就更名正言顺啦!派出所都管不着!”

耿二雁不绕弯子,“我都看不上!我就看上你啦!”戈玲并不当真,“不对吧?你年纪轻轻怎么就老眼昏花了呢?就算我曾经是朵花,花期也早过了,该谢了……”

“我就稀罕你这样文化人!我们家吧,英雄啥的都不缺,就缺文化人!我一直就想聘个文化人……”

“你爱跟谁姘跟谁姘去!对你这种行为我就不加评论了!”

“你啥情况安总都跟我说啦,我英雄好汉你知书达理,咱俩绝配!”

“谁跟你绝配啊?耿二雁同志我很严肃地告诉你,这事儿很荒唐,请你自重!”戈玲不想与之纠缠下去,站起来要走。耿二雁却自有他的理解。

“你瞅你瞅,我猜得一点儿没错!我懂你们文化人——心里同意嘴上说不行。文化人就得这样,文化人就得口是心非!反正你跟我咱俩人心里明白就行,从今往后咱俩就不是一般同志关系了!”

不管戈玲什么态度,耿二雁就这么一厢情愿地认定了他与戈玲的情缘,弄得戈玲欲辩无词欲哭无泪。

关于这次会晤,众编辑众说纷纭。第二天一早儿,大家聚在一起热议,主题就是主编昨晚赴宴的事儿。

“主编从来都是头一个上班,雷打不动,今儿到这会儿了还没来……”欧小米说,“别出什么事儿了吧?”袁帅不以为然:“能出什么事儿?就算耿二雁设的是鸿门宴,能出什么事儿?主编是从大风大浪走过来的,李冬宝都没能把主编搞定,耿二雁又

能翻出几朵浪花?!”

“戈姨那么正派,跟耿二雁没共同语言!”刘向前坚持该观点,袁帅狡黠地笑了:“不懂女人!女人无所谓正派,正派是因为受到的引诱不够!”

何澈澈做苦思冥想状,“我一直苦苦思索一问题,主编哪点儿招惹耿二雁啦?咱主编特有姿色?”袁帅同样感觉狐疑,“耿二雁这动机是值得研究——他到底为什么找咱主编?聊胜于无、烂梨也能解渴?刘老师你先别瞪眼,这么说你戈姨打我这儿就先过不去!”

刘向前适时发挥专业特长,“从经济学角度分析,当合伙的预期收益超过保持独身或继续寻找配偶所担负成本,个人便会选择结婚!”

袁帅睃着欧小米,“咱编辑部三朵鲜花,一朵插在了土粪上,一朵可能要插在洋粪上,不管怎么说也算找到了归宿。欧小米你真一点儿不惭愧不着急?”

欧小米一笑,“本花还要继续怒放呢,不劳您惦记着!”袁帅不放过,“按自然界规律吧,被蝴蝶蜜蜂最先搞残废的,往往都是最鲜艳的花朵!”欧小米抄起水杯作势要泼,袁帅赶紧躲,“别别!君子动口不动手!中午请你水煮鱼!”

门刷一开,戈玲裹着风进来,黑着脸没话,直奔安妮办公室。大伙面面相觑,知道没好事。

一进门,戈玲就对安妮急赤白脸,“找的什么客户啊你?耿二雁就是一老不正经!”

听过原委,安妮乐了,“是够二的!赶明儿跟他叫二总!”

“我剥皮剜眼那么损他,也不知道他是真听不出来还是装听不出来,真没见过这样人!”

“二总不是一般人!”

“你告诉他,他在《WWW》编辑部是不受欢迎的人,往后禁止他出现!”

“那怎么禁止啊?我不能立一牌子写上‘耿二雁与狗禁止入内’吧?”

“那你也得照会他,让他有充分思想准备,免得到时候说歧视他!”

“真异常气愤啦?”安妮劝戈玲,“那我就不明白了,有人追你你该特美才正常啊!”

“瞅追我那人!我正常得了吗?!”

“怎么啦?二总是二了点儿,可是透明啊!这点儿挺像美国男的,先宣后战玩儿明的。不像有的中国男的,蔫拱,到后来弄得你想说不行都不好意思张嘴!我不是说美国男的就比中国男的好,其实他们有时候挺孙子的!”

“我跟他也不是一类人啊!这事儿压根儿就不靠谱儿!”

“我觉着这事儿是这样——你有坚决不同意的权利,人家有追求你的权利!”

“江湖太险恶了!就算我是一枚糖衣炮弹,也得瞄向一像模像样的目标吧?没成功腐蚀李冬宝同志,倒便宜威虎山下来的活土匪了!”

“我反对!我知道你特热爱编辑事业,时刻准备着为此而献身,可献身跟卖身这俩事儿容易弄混了,这劲儿不好拿!人家实心实意看上你了,这是挺过瘾的事儿,要是我,就是不想跟他也先不告诉他,过足了瘾再说!”

“那你计划让我献身还是卖身?”

“我计划让你……这耿二雁真是辜负了我的殷切期望!”

“果然不出我所料,都是你一手组织策划的!”

“我还不是急于把你从剩女队伍中赶出去!哎,同命相怜啊!”

“我郑重声明我不是剩女!”

“这儿就你、我,自己人,何必客气呢?”

“我这是客气?就算我们是同一个队伍里的革命战友,你斗战剩佛还不着急呢,我急什么呀?”

“谁说我不着急?……”安妮差点儿说走嘴,赶忙掩饰,“当然了,我自己是不着急,我急什么呀?可是我急人所急,你第二个春天老是不来,我替你着急啊!”

戈玲气急败坏,“敢情耿二雁就是我第二个春天?”

外屋一阵乱糟糟,两个女人的谈话被打断。几名送货员鱼贯而入,每人吭哧吭哧搬一盆花,都一人多高,往编辑部里一摆,立刻遮天蔽日。几个编辑不知道怎么回事。

“这花……谁让你们送的?”

“我!”话到人到,耿二雁迈步进门,“广告很成功,我谢你们的!”

百叶窗扒开一道缝,戈玲、安妮往外瞅。只见小金抱进红彤彤一大抱玫瑰,耿二雁一摆手,几名送货员齐刷刷站好,在耿二雁指挥下,直着脖子合唱,把一首流行歌曲唱成了军歌。

我早已为你种下

九百九十九朵玫瑰

……

袁帅冲欧小米一挤眼,欧小米假装上前接玫瑰,“耿总您看您想得多周到啊!那我就不客气啦!”耿二雁赶忙抱着玫瑰躲,“哎,孩子这不是给你的!你要稀罕我让小金哪天给你送来!”

“那是给谁的呀?”袁帅明知故问。

“小戈呢?”耿二雁抻着脖子找,戈玲吓得一缩脖,百叶窗那道缝刷合上了。

好在袁帅几个人机灵,互相配合替戈玲打掩护,“我们主编多忙啊,一大早就飞了,上海有一会议!”袁帅冲刘向前挤眼,刘向前赶紧大声证明:“对飞啦!好几天飞不回来!”

耿二雁极失落,“噢……这小戈,飞了咋也不告诉我一声呢?”

“耿总,等她飞回来我替您批评她!要不这花,我替她先收着?”欧小米想接过玫瑰,耿二雁不放心,“那她回来,这花还能盛开着吗?”

“能不能盛开着不好说,不过您放心,我们主编绝对不会埋怨您的!”

耿二雁这才把花移交欧小米,“小戈回来你跟她说——就说我说的——祝愿她仿佛这花一般美丽鲜艳!”

众人咋舌,“耿总您用词够火辣的啊!”

耿二雁并不讳言,“初恋嘛!”

“不对吧耿总?”刘向前质疑,“这么说您还是一名处男?”

耿二雁一晃脑袋,“儿子都成家立业了还处男!我当年结婚吧是包办婚姻,老婆人挺好,就是把恋爱这环节省略了。那你说我现在是不是算初恋?”

“那耿总您觉得您这爱情能结出累累硕果吗?”袁帅试探耿二雁的信心,耿二雁胜券在握,“那还用说!已经落停啦,和牌是肯定的了!”

众编辑面面相觑。

刘向前实在难以接受,“戈姨不一定……”耿二雁不爱听,“你老戈姨戈姨的,我咋瞅你比小戈还老呢?”刘向前憋得脸通红,“你……我就说你和不了牌!”

“分分钟的事儿!”耿二雁很豪气,“不过吧,我不想这么快就和!我不说了嘛,这是我的初恋,初恋是美好的,那就恋呗,恋长点儿时间!哎我正想问问你们呢,现在一般都恋多长时间呀?”

欧小米思忖着,“多长时间不好说,这么跟您说吧,现在流行闪婚,就是一闪!”

“闪?谁闪谁呀?”耿二雁显然头一回听到这词儿。

“不是谁闪谁,”欧小米解释,“是说一闪的工夫就结婚啦!”

耿二雁摆手,“那还是别了,容易闪着!我是这么计划的——先恋仨月,仨月不够再恋仨月,俩仨月这就半年了吧,然后结婚!”

刘向前不满,“耿总您不能一厢情愿,总得给戈姨时间考虑考虑吧!”

“那啥时候结婚?”耿二雁说,“不能再拖了!小戈岁数也不小了,再拖该绝经啦,咋生孩子呀?”

耿二雁出现得太突然了,戈玲一开始根本没拿着当回事儿,她觉得这个愣头愣脑的农民老板太不着四六,两人差距这么大,怎么可能呢?不料,耿二雁是认真的,而且这人执迷不悔,他认为自己跟戈玲是英雄配才女,属于绝配之一种,从此还就矢志不渝了。

耿二雁追戈玲,无章无法,文的土的一块儿上。除了老家的山货,花是必献的,别人都是一束,耿二雁是一大盆一大盆的,遮天蔽日,要不是戈玲及时制止,编辑部准得弄成花房。除了献花,耿二雁还献诗。耿二雁崇拜毛主席,也想文武双全,所以随时随地赋诗,抒情言志,绝对原创,隔三差五就弄一首,体裁多样,五言七律朦胧诗顺口溜,逮什么是什么,最后连老家二人转的唱词都上了。“耿二雁”这名儿文化含量偏低,但他喜欢自己这名儿,而且引以为傲,后来他想了个折中办法,给自己起了一号——慕白,以供大伙儿改口。为了随时随地合理合法地出入编辑部,他还争取了个编辑部“名誉编辑”,就此成了编辑部的编外人员。

底下编辑们众目睽睽,说什么的都有,大伙瞅耿二雁怪“二儿”的,干脆叫他“二总”。耿二雁弄这么一水,让戈玲在编辑部挺尴尬。戈玲觉着耿二雁就是“嘬”,有钱烧的,自己出洋相不说,还拉上她垫背,就恼羞成怒,有心把耿二雁轰得远远儿的;可安妮不干——耿二雁是广告大户,编辑部的摇钱树,开罪不得。安妮软硬兼施地让戈玲顾全大局,暂且跟耿二雁周旋着。

戈玲没想到,耿二雁追求她的事连牛大姐都惊动了。这天,她刚回到编辑部,发现鸦雀无声,欧小米、刘向前各自埋首鼓鼓捣捣,迎门桌上那丛玫瑰气势夺人,就见牛大姐正弓腰嗅。

“哎哟,牛大姐!您来啦!”戈玲笑容可掬地走上前,牛大姐却神情严峻:“戈玲我一直等你呢!”

“找我有事儿啊您?要不去我办公室……”

“我看就在这儿当着大家说吧,也好澄清事实以正视听,还你个清白!”

戈玲一怔,“什么事儿啊牛大姐?这么严重……”

“我听说有一个叫耿二雁的人,竟然……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到咱们编辑部公然调戏你!我……”

“哎哎,牛大姐您误会啦!不是这么回事儿!”

“怎么不是?戈玲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,当初你年轻时候,李冬宝和余得利就老调戏你,我就看不惯,现在你老了老了,又冒出来个耿二雁继续调戏你!戈玲你不用忍辱偷生,我给你做主!”

“牛大姐您……我怎么跟您说呢?!咱能不提这事儿吗?”

“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!戈玲你这种态度只会让坏分子得寸进尺!这点你就不如我们老同志有对敌斗争的经验,你看耿二雁这种人为什么不敢调戏我呢?!”

大家差点儿笑喷。袁帅忍不住插话:“是他调戏您还是您调戏他呀?容易误会!”

“你们这些八〇后,一点儿是非观念都没有!”牛大姐瞪着袁帅,“看你们现在,搞破鞋不叫搞破鞋,叫同居;耍流氓不叫耍流氓,叫放电!社会环境都让你们给污染了!”

欧小米拱火:“牛大姐您就得恶狠狠批评他!他是装嫩混入我们八〇后队伍的,一再给我们这支队伍抹黑!我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!”

牛大姐叹了一声:“戈玲,发生这件事儿,我也有很大责任。当初我退休,不说功成身退吧,也是光荣退休,就有两件事儿放不下,一是咱们编辑部的未来,二就是你的个人问题!现在咱们编辑部优良传统后继有人了,可你的个人问题还迟迟没解决,主要是我关心不够!”

“牛大姐您这么一说,我觉得特惭愧!我自个儿问题迟迟不解决,敢情最对不起的是您!”

“还有社会呢!社会是由家庭组成的,你老不成家就是社会不稳定因素,那还怎么建设和谐社会呀?比如现在吧,你要是成了家的人,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。俗话说得好,苍蝇不叮……噢噢这么形容不准确,反正就是说吧,戈玲你的个人问题迫在眉睫,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!”

“牛大姐您以前也给我介绍过,这事儿不是我想解决就能解决,关键得有合适的……”

“再怎么样也比那个耿二雁合适吧?!我就是随手在街上抓一个就比他强!”

戈玲听着不顺耳,“耿二雁不至于就那么差吧?”

“还要怎么差?一没文化二没觉悟!戈玲你也不想想,一个正经人会一眼看上你追你吗?”

这话分明把戈玲捎上了,戈玲当然不爱听,“牛大姐,我怎么啦?怎么正经人就不能一眼看上我呢?照您这么说,正经人都看不上我,我就那么没欣赏价值?”

“戈玲你别误会呀,我是说那耿二雁看上你不太正常!”

牛大姐越这么说,戈玲越不爱听,“怎么不正常啦?他怎么就不能看上我呢?我不至于就那么一无是处吧?只能说人家耿二雁慧眼识珠,在我身上发现了别人发现不了的闪光点!”

“戈玲你怎么也没是非观念了呢?耿二雁是正经人吗?”

“牛大姐您这么说我还真不同意。耿二雁把一个乡镇企业从小到大发展起来,做成了集团公司,是成功人士,是CEO,怎么就不是正经人呢?再说了,我们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,他正大光明追求我,有什么不正经的啦?”

“哎,戈玲你怎么替他说话呢?这么说,他追你你同意啦?这花就是他送的吧?你也敢收?!”

“同意不同意那是后话,我突然觉得安妮同志说得对——我有不同意的权利,人家有追求我的权利!这花又没毒,怎么不能收啊?”戈玲抱起玫瑰,大步走向自己办公室。戈玲本来已经把耿二雁这事儿当成过去时了,但树欲静而风不止,牛大姐这一来一问反让这事儿出现峰回路转。那抱玫瑰摆在窗台上,眼瞅着一天天凋谢。对耿二雁的久未露面,戈玲心里竟也生出一丝惆怅来。

在这事上,戈玲的太极功夫丝毫不减当年,真真假假虚虚实实,外加伶牙俐齿杀人不见血的一张嘴,绝对够耿二雁忙活的,当年李冬宝落荒而逃就能充分说明戈玲的战斗力。

耿二雁不是李冬宝,耿二雁的风格就是超常自信。他认为自己追戈玲是手拿把攥,他觉得戈玲不痛快答应就对了,文化人都这样,文化人就得口是心非。耿二雁长到这岁数还没像模像样谈过恋爱,戈玲这么一弄,让他一下儿找着恋爱感觉了,所以他也不着急,耿二雁心想多恋会儿正好,等恋得差不多了,再把戈玲拿下,反正就是随时随地的事儿。

时间还真能改变一切。戈玲怎么也没想到,一来二去的,她对耿二雁也不那么烦了。被人追求总比没人搭理强,说明戈玲还有魅力,省得底下人老认为戈玲不可爱。戈玲多年没沾这种事儿了,把被人追求的感觉都忘了,现在一重温,把瘾又勾起来了。这种事儿有个好处,就是能让人返老还童,戈玲感觉自己确实年轻了不少,同事们也都这么说。戈玲一扫在众人心目中刻板的老处女形象,时尚魅力指数直线上升。事实上,编辑部的男的一个个都挺面的,耿二雁的做派确实让人耳目一新。就连八〇后编辑对他的看法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,说别看这老家伙愣头愣脑傻狂傻狂的,还真透出股与时俱进的飒劲儿来!

“二总一星期没来了!他用的什么战略战术?怎么一去不复返了呢?”

“二总不说恋三个月就结婚嘛,不会是三个月一回来就把咱主编给娶了吧?”

“也许是知难而退了!”刘向前这样希望。

“要说也怪,二总老不来吧,还真挺怀念他!没他咱仨W不热闹!”袁帅道出了大家的共同感受,他随即压低了声音:“你们发现没有?这几天主编有点儿打蔫儿……”

玫瑰凋败得就剩秆儿了。人花相对。戈玲发了会儿呆,从瓶里拿出残花。外面电话响,只听见袁帅接了。戈玲刚要把残花扔进篓子,外面袁帅叫:“主编电话——!”

戈玲抱着残花走出来的时候,袁帅正跟对方聊着,“……您从那岛国回来时候吧给我们捎点儿鸟粪,听说是那国家特产,养花特好……哎,您等着,主编来啦!”

戈玲猜不出对方是谁,袁帅指着电话听筒,声音特大,相当于向全世界宣布:“慕白——!”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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