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百百炼

冬夜,寒风呼啸,上郡的城门闷响一声,皑皑白雪抖落,十五轻骑驶入城中。

“咸阳廷尉府,连诲,奉御史之令,前来稽查北地通魏逆党,以下人等……”

连诲是新任的廷尉,为清查逆党,他用神鬼般的手段在一个月之内把国都咸阳下狱者籍案全部捋清,接着,他以此为线索,凡有根系,无论多远必亲自查问。

郡府大院,火光通明。

一个个名字被念起,所涉的衙吏、文士、平民,一个个被传召到场听候查处。

阿莆站在廷尉府其余几个府吏身后,把脖子紧缩进披风绒毛之中,瑟瑟发抖。

三年来,他在运炭途中为桃氏师门传信,从未出过差池,此番秦郁入狱,虽是交代了各路不要轻举妄动,但阿莆考虑到事发紧急,还是决定亲自往北方递信。

熟料,往北途经雕阴双侠山的时候,陡壁冷箭飞来,他和几位桃氏的小匠被江湖帮派拦截,押在山脚三夜,直到天明重得自由,才看清,接他们的人是连诲。

阿莆只得与连诲同行。

“上郡冶监,石狐。”

阿莆手心一紧。

他没有料错,连诲斩断他们的信道,果然是为了让上郡成为毫无防备的孤城。

“上郡冶监,石狐。”一时辰之后,名单中人几乎到齐,唯独石狐子没有来。

郡守的脸色不红不白。

连诲清了清嗓子。

“上郡冶监,石……”

“连廷尉!”

正此时,马蹄声如疾风骤雨传来,公孙邈和范忱带右部二三曲侍卫破门而入。

连诲眯了眯眼。

为首的是河西军右部主将公孙予。

“一路辛苦,去营中坐。”

公孙予笑容可掬,一把揽住连诲的肩膀,往府门外头生拉硬拽,边走边调侃。

“大良造要走,那是天要下雨,与我河西军何干?我们在这里三年半,天天尽是吃草吹风,和义渠人玩命,怎么会出通魏的逆党呢?但连尉既然来了,我也是很理解的,秉公办事嘛,我更不怕,来,你就从我中军大帐开始查,如何?”

侍卫站在两侧,如铜墙铁壁。

连诲道:“不敢,我只问冶监。”

“冶监石狐?月前动身去的义渠郡,还没回来。”公孙予一拍脑门,大笑道,“前阵子,义渠缴到二百把长剑,见营中俘虏的北赵流人之中,刚好有能炼铁铸铜的,就自己偷偷给族人武装着了,我说大冬天的,咱当作不知道便是,石狐不肯啊,这小子年轻气盛,就虎口夺肉去了,诶,他是职责所在,我也不能拦。”

连诲道:“他何时回?”

公孙予道:“快了。”言下意思很清楚,你若等得起,我十万将士奉陪到底。

阿莆见此,终于把脖子伸直,笑出声来。他听闻,义渠人断水源那次,河西主要部队在毛乌素草原作战,未及回援,石狐子临危受命与郡守共筑要塞,摇旗吓退首部翟阕之后,又利用西南二郎山沟壑地形与公孙邈、范忱三人的曲部成互相钳制之势,凭区区五千将士对抗义渠三万人马,守住南下关口,救了数万民众。

从此,铁三角的名声传开去,却直到今日,阿莆才亲见军士与石狐子的情意。

“将军,我秉公办事。”连诲拿开公孙予放在自己肩上的手,语气不染俗调。

公孙予道:“请。”

“莆监,你是桃氏门中之人,本尉现在要去冶署视察。”连诲令廷尉府吏随郡守去开展清查工作,接着回过身,对阿莆道,“麻烦莆监同我一起,协助沟通。”

阿莆点了点头。

北风呼嚎,几人来到冶署前,赫然见铜门上雕刻着一条遨游怒涛之间的应龙。

龙眼圆睁,巨翅扑雪。

八位头戴斗笠的魁梧男子持剑拦在门前,其面部皆爬满黥纹,令人不寒而栗:“冶监之令,火候不能动,外人不能入,一切等他回来说,违抗者罪同擅扰军务。”

连诲道:“莆监,你知这几位是?”

八顶斗笠一动不动。

阿莆深吸口气。

“回连尉,石狐子曾收编了几个义渠人做冶区的护卫,他们,应就是桃花士。”

“我若偏要进,如何。”连诲道。

连诲见阿莆不作声,又见几位被称为桃花士的男子和石头般僵硬,于是踏出了脚步,却觉颈前冷冽一道光划过,下个瞬间,系带断开,绒裘哗地落在雪地。

桃花士出了刃。

连诲惊退。

“你,你们……”

阿莆拾起绒裘,抖了一抖,重新给连诲披上:“如此,还是等石狐子回来吧。”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毛乌素草原,风夹杂雪卷过义渠郡的一排排哨楼,戎人的眉毛冻成两条冰棍。

帐篷内却是另番景象。

热浪从炭火盆中升腾起来,鼓点跃动,马奶飘香,俏丽女子在席间旋转飞舞。

义渠首领之义弟,翟阕,此刻心不在焉抓着只羊腿,啃咬肘关节部位的软骨。

对面的男子一袭栗褐貂绒,发缠三股辫,眉目俊朗,阳光灿烂,笑容很热忱。

“翟侯,咱们又见面了!”

翟阕嚼着骨肉不吭声,因他没想到,传说中三头六臂的石狐子竟是如此年轻。这实在有辱颜面,一来进攻上郡那回,他调头逃跑二十里,才幡然醒悟城中摇旗的不是鬼,而是一排木架子,二来顺洛水追秦军轻骑兵时,他又被此人以旗号拐骗到海子密布的南地,好容易把此人抓入囚车,结果,半路还给此人开锁溜走了。

可气的是,现在义渠首领称臣归顺秦国,此人就顺理成章管制起他们的兵器。

“翟侯?”石狐子挥了挥手,又开口道,“都是熟人,你不请我吃酒,没关系,只要你把从乌氏缴得的二百把长剑交出,让我带回上郡铭文,我马上就走。”

翟阕示意侍者摆上羊排马奶。

“谢翟侯!”

石狐子转起小刀,娴熟地剔去羊骨:“既然义渠归顺秦国,当守秦国律法。上郡是秦国设在北地唯一的冶铸点,所辖包括毛乌素草原,这就是说,你们缴获的长剑必须先交给我,我补了铭文,经武库登记之后,再还给你们,公平合理。”

“区区二百剑,你也有脸冒雪夜奔百里而来?”翟阕呸地吐出一口骨渣子。

“对。”石狐子的回答斩钉截铁。

主权不容商榷。

在他的眼中,二百把剑干系着今后万万剑的归路,他今日来,就是为立规矩。

此外还有一个目的,因桃花士告诉他,邯郸出事,一支赵氏族人逃难至义渠,为其首领俘获,沦为奴隶。在义渠与乌氏交战之后,翟阕所缴剑器大多已经破损,不堪再用,正是这群赵人生起炉火,抡起锤头,教会了部落中其余工匠如何修剑。

石狐子打算收归他们。

“将军,小子不知深浅,不如当众给教训,看他以后还猖狂。”巫师悄声道。

石狐子舔着刀刃等回复,面前压来一座山影,他抬起头,看见一位赤膊武士。

武士身长八尺,高大威猛,一双手臂箍起来,几乎有他案头的羊肉盆那么粗。

“作甚?”石狐子道。

“若你能赢他,本部立即归还剑器。”翟阕大笑道,“若输了,滚回上郡去。”

笑声未停,石狐子已站起来。

“来。”

舞女退开,鼓声急急如雨,石狐子与义渠武士各执其剑,距离五步开始格斗。

“彩!”翟阕道。

三招之内,武士的攻势生猛,石狐子闪避不接。十招时,双方迎了一剑,那武士喜叫道:“他没有力量!”三十招,石狐子仍不出剑,直到那武士虚晃数次,头昏眼花,踉跄了半步。仅仅是半步,石狐子眸色骤亮,调整姿态,反守为攻。

一记刺,武士侧身躲避,左脚退,右手出剑还击,石狐子灵巧跳开,手腕轻转,寒刃削向武士的肩膀,武士不及俯身,立刻摆回体位,挥剑正面格挡,石狐子瞳孔紧锁,痛击其关节之处,霎时,火花飞溅,武士剑脆断,石狐子一剑封喉。

巨山轰然倒地。

“什么?!”

翟阕瞪直了眼睛。

“剑锋从直刃起弧之处,不能用猛火。”石狐子笑了一笑,眼神天真而无邪。

舞女跪伏在地。

翟阕服气。

石狐子不仅从义渠要回了二百长剑,还把那群赵国奴隶也一并讨入了队伍。

“石冶监,受悝一拜!”

雪夜归途,石狐子骑马在前带路,忽然听见一腔悲愤,回过身,只见那奴隶匍匐在板车上对他磕头,抬起脸时,额头渗血,乌黑面容躺着两道晶亮的泪痕。

“为何如此?”

“我乃邯郸赵氏,年前家国不幸,我力保祖宗产业,却为奸人所迫害,现流落至此,生不如死,幸亏冶监施以援手,救我妻儿,我赵悝的命今后就是冶监的!”

石狐子顿了顿。

“你所说奸人指的是雀门?”

赵悝抿起干裂的唇。

石狐子拉住缰绳,跃下马背,抓起赵悝的那双长满冻疮的手,紧紧捏了一下。

“我不要你的命,我愿与你同道。”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黎明时分,一行人抵达上郡。

石狐子虽彻夜奔袭,但因已习惯塞北气候,所以蹦跳两下就恢复得差不多。他先安置赵悝等人,让去水房沃灌热汤,而后才得知,城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。

“此事为何不报?”

桃花士跟住石狐子的步伐:“信道在雕阴被斩断了,莆监也只得和连诲同行。

石狐子问道:“申俞来秦,散布尹昭写给先生的邀约之信,先生因此而入狱?”

桃花士道:“不,听莆监所说,秦先生入狱的直接原因是,诬陷大良造叛国。”

石狐子顿了一顿,转过话锋,追溯连诲:“这个人姓连,是否与芈氏有瓜葛?”

“芈、连为南方之姓,属下不甚了解,莆监透露,此人是踩着李廷尉上任的。”

“去问三曲运粮队,雕阴现今是何人地界。”石狐子道,“我没记错,应是张氏‘双侠’,他们自号墨家游侠,后来又半路去做劫道生意,还曾误拦军粮。”

石狐子走到冶署门前,看见阿莆和另张陌生的面孔坐在草棚下,正煮着姜羹。

阿莆拍开白茫茫的雾气,大喜道:“石狐子,你可算回来了,这都三日……”

“石冶监。”连诲咳嗽了一声。

“连廷尉,有失远迎!”石狐子抱拳行礼,笑着招呼,“这事怪我,坊内合金其实已经结束,没来得及说,害你在外头白吹了三日的冷风,来,咱进去说话。”

桃花士开门。

热浪扑面而来,连诲自觉解开披风。

三日,连诲及其手下已经查完城池,就剩冶署未曾过目,他也不僭越,只问相关的工籍与账册,然而,当他踏进诸坊,亲见火光,却被井然的秩序深深震撼。

作战期间,上郡实行耕战制度,战时全民皆兵,闲时士兵卸甲参与耕作,与之对应,上郡的冶业便以军工为先,农工为佐。石狐子来此做的第一件事,是随军跑遍各大战场,包括西边的丘陵沟壑,南边密集的海子、以及北部的大漠草原,收集到各军兵器的数据之后,他做的第二件事是设计炉房,不仅全面优化当地铸造程式,还能依照时令和战局的变化及时调整各军区的供应,一晃眼两年过去,他又发现,上郡因与北赵和东魏接壤,所以许多筑氏做的削刀都已使用以赤金为芯,铸铁为锋刃的技术,故而,他做的第三件事,便是背着秦郁,重拾当年的思路,把应龙雕刻在冶署的大门之上,创立了一套新式的浇铸及锻打工序。

这样的剑比原先轻,更实用。

阿莆跟着参观,这才明白石狐子为何要守得如此森严,原来是怕被秦郁发现。

“看来石冶监还是有准备。”连诲的双手背在身后,一边观铭文,一边感慨。

“我真没准备,平时亦如此,这得归功于先生,若非将作府与河西军约定了律令,我什么也办不成。”石狐子摸着剑床,安静了一阵子,仿佛陷入温柔回忆。

不时,问事的桃花士已回。

石狐子唤来一位署吏,对连诲行礼道:“连廷尉,这位是雅鱼,门下工师都是他在照顾,这样,他先陪你对账,我还有两三杂事,就在你旁边办,可以吗?”

雅鱼是位玉树临风的文士。

“廷尉,请。”

竹简堆得老高,一打开,字字清楚。

至此,连诲的心下已明白七八分,他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位冶监列入嫌疑名单。

“冶监见谅,连某打扰……”

石狐子却已转过身,与桃花士对话。

“三曲回话没有?”

桃花士道:“运粮队回,就是张氏‘双侠’,他们在雕阴误拦军粮那次,军侯看其是墨家子弟,放过了他们,后来行经数次才知,他们居然是冒充的……”

石狐子道:“那这次,他们无缘无故拦我桃氏门中的消息,三曲说,怎么办?”

连诲手颤,翻不动竹简。雅鱼装作没有看见,继续与他核对冶署的条条框框。

桃花士道:“军侯也很气愤,已着校尉去剿人,问冶监,有没有什么建议。”

石狐子笑了笑,走到连诲身边,事不关己一般:“我的建议是,一个别留活口,否则大刑加身,谁知他们会不会咬出始作俑者?万一牵涉连廷尉,那可不行。”

“是。”桃花士应声而去。

听到这里,连诲的气性彻底被石狐子磨平。连诲想不到,石狐子双十之年竟有如此手段,更难为的是,他现不仅无法质疑石狐子,且连秦郁的案子都得慎审。

连诲深吸口气,合起竹简。

“连廷尉查完了?”石狐子看着连诲起身,拿布巾给连诲擦了擦额角渗的汗。

连诲道:“打扰,连某告辞。”

“还有件事,请连廷尉代劳。”

石狐子迟疑片刻,从衣袖之中取出了一枚三棱箭镞,双手恭敬递上:“不敢欺瞒连廷尉,三年来我与先生唯一的联络,便是这种打了孔的用于衡量军功的镞,先生现既在狱中,想必我门中之人无法带到,还请廷尉记得,先生他喜欢晒太阳。”

“只此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

连诲以公务在身,即日返程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“莆监,我还有话问。”送走连诲,石狐子长吁一口气,留下阿莆住了几夜。

阿莆抑制不住兴奋。

“石狐子,先生和姒相师就是担心你轻举妄动,哪料到你现在的主意这般大!你放心,我就是一个管炭的,不会和先生说你这里炼铜还是炼铁,我也管不着!”

“莆监,剑的轻重一量就知道,不可能瞒过先生,他也是纵容我,装作不知情罢了。”石狐子领着阿莆,来到炼坊底下鼓风的地方,“我想,请你见一个人。”

阿莆搓了一把脸。

他听见,木炭迎水,金石去邪。

“石狐子,这是什么玄机?”

再走近,阿莆吓了一跳。

殷红炉火旁坐着的的男子,竟是被秦郁割去舌头,沦落得半疯半傻的工师疾。

“石狐子,你要做什么?!”

“啊,啊啊……”疾听见人声,吓得乱叫,比阿莆还害怕,立即躲回了铁渣中。他的头发比从前要干净许多,穿着也变得齐整,唯有那对眼睛,仍浑浊如沙。

石狐子轻轻叹息。

“疾,你别怕,这是莆监。”

这些年,石狐子把疾安排在此处,时不时探望。初次,疾也是如此躲在铁渣之中不敢动作。石狐子不说话,照着记忆中阿葁对自己说过的工艺,烧红生铁或铸铁,反复几百次捶打,叮叮咚咚地,很吵,也不理会疾。疾趴在铁渣里,露出一对眼睛看。渐渐地,二人之间有了沟通,疾会用一根树枝在铁渣里画出捶打的频率和角度,画完就跑,石狐子则反复揣摩疾留下的记号,领会其中的奥义。

奥义,似乎在于炭。

石狐子不解,为何铁中会有炭,于是,他开始摸索剑床边缘析出的那些痕迹。

直到他发现,铁剑的刚硬和柔韧,似乎与这些不起眼的炭痕有某种奇妙联系。

那日,他掐准阈值,锻出成品。

所锻,能承应龙之刃。

疾就在他身后,嘴唇颤抖,焦黑的口腔中发出嘶哑的声音:“啊,啊,啊……”

石狐子道:“是什么?不是百炼成精金么?你,你就拿着这树枝,刻划出来。”

疾顿了一顿,低头咬破手指。

在这座炼坊的炉坑底下,石狐子认识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符号,符号用血写成。

“钢”

百炼成钢。

钢铁,能敌黑金。

那刹,石狐子泪眼模糊,才醒悟秦郁和姒妤之所以同意他把疾带来上郡,是默许他在北方钻研冶铁之术,是相信他可以把好奇用于正确的方向,是鼓励他打破洛邑神社对礼器的桎梏,而这些,秦郁为尊重烛子,是不可能直接教授他的。

“莆监,上郡冶署能实现如今工艺,疾工师立了大功。”石狐子道,“明年开春,我的兵役就结束了,回咸阳时,我不希望疾工师仍活得像奴隶,你得理解。”

疾听着石狐子的话语,才敢扶着炉壁站起来,哆哆嗦嗦,一片干枯落叶似的。

莆监怔怔的,点了点头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七日之后,咸阳监狱大兴土木,狱卒为那排阴臭潮湿的地下牢房开了一扇窗。

一枚箭镞落在秦郁的案前。

“嗯?!”

秦郁如获至宝,立即拿起来,放在手心把玩。连诲站在木栏之外,连连摇头。

秦郁笑了笑,爬到阳光下待着,撩开碎发,对连诲道:“实话说,其它几个地方相对平安些,我最担心的就是石狐子沉不住气,现在看来,他还算可以。”

“你那徒儿,看得比谁都明白。”连诲道,“当此时,监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
秦郁微笑,原来石狐子对自己在汾郡用过的招数印象深刻。

“我何时能出去?”

“或许明年开春,芈氏从楚国抵达秦地,王上大赦,便能饶恕你们的罪行。”连诲道,“你还不知道吧,城中风云变幻,新任的相邦不简单,相传是鬼谷子的弟子。”

“是么。”秦郁自言自语,“完了,完了,如此,桃氏所有的铭文都得改动。”

连诲无语离去。

秦郁听那脚步声远了,呆呆一阵子,拿手指沾些水,径自摹起那箭镞的铭文。

果然,铭文与之前不大相同。

秦郁看了又看,心里温暖。

“先生,开春了,我来接你。”看小说,就来! 速度飞快哦,亲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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