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蓝田

过武关,交公牒, 沿商於之道一路南行, 不久便进入楚国的地界。因有宁婴和甘棠在前领路, 师门行程顺利, 七日穿出秦岭,再三日, 能望见丹水汇入汉水。

秦郁坐在车上看着风景, 想象文泽这些年所过的生活, 内心既期待, 又有些苦涩,却还没有到蓝田郡,便见石狐子端来一方黑如纯漆, 细如羊脂的墨玉砚台。

“哪家的玉?”秦郁问道。

“怀水坊的。”石狐子道。

送玉的不留名,石狐子让桃花卫跟去侦查, 晚些时候得知,砚玉是蓝田郡的十乙矿床所产, 而后, 石狐子再问清主家姓名, 捋清思绪, 才把始末告知秦郁。

“怀水?”秦郁重复了二字,仔细端详砚台, 见那光洁玉面还映着流水红林。

“是,怀水坊为南氏的产业,驰名江北, 特贡郢都少府和中府。”石狐子道。

秦郁思考时,石狐子挂起帘子,进车厢,把秦郁抱在身前,为秦郁揉摁腰部。

“可是先生的故人?”

秦郁捂着玉砚,缓缓道:“文泽所铸的最后一剑,剑名怀水,后来……轻些。”因数日颠簸,久坐未动,秦郁的下肢有些肿胀,后腰也淤血,所以疼痛。石狐子松了些力道:“如何?”秦郁缓过气,平和说道:“后来,怀水就成了他的商号。”

石狐子道:“南氏是二师伯门下之人?那他为何不当面说清,这般遮遮掩掩。”

“恐怕他是想试探我。”秦郁收起玉砚,笑着说道,“待见过面,便会知晓。”

两河之畔,一群妇女穿着及踝的曲裾袍,推着木车贩卖橘子,歌声宛转悠扬。

“后皇嘉树,橘徕服兮。受命不迁,生南国兮……绿叶素荣,纷其可喜兮。”

这是流行于楚地的民歌,相传是隐居于乐平里的一位屈先生不久前所作[1],意为赞美橘子只在南国生长,坚贞不移,可惜是方言,咿呀软语,秦郁听不太懂。

石狐子探身,瞧了一眼。他从没见秦郁吃过橘子,自己也没吃过,想必酸酸甜甜的很可口,看起来也橙黄油亮的,可爱极了,于是令人买了几筐,分发各坊。

“先生,尝一尝。”石狐子小心地剥好橘皮,把橘瓣放在盘中,摆成一朵花。

秦郁道:“前人言,橘子长在江南才甘甜,长在江北又苦又酸,不然你先吃?”

石狐子心情很好,没有推脱,另剥出一个完整的橘子,吃进口中,咬了下去。

“噗”

橘汁飞溅,比醋汁酸,还苦。

秦郁笑了,果然是欺负秦地之人好新鲜,幸好,自己这根姜还算老辣。石狐子的嘴边残着些晶莹剔透的汁液。“先生……”秦郁放下车帘,帮石狐子含了去。

南地旖旎,令人不觉时光。

时隔十余年,秦郁才踏足文泽的园地。

沿途城郭彩旗飘扬,钟乐斐然,士子多着艳丽锦绣,戴高冠,佩美玉,就连他们坐的马车的轱辘,都雕刻着精致的花纹,跑起来像鸟飞于云间,兽奔走山林。

秦郁没有想到,这片为中原排挤在外的荆楚之地,已萌生出如此深厚的文化。

石狐子也渐渐理解,为何风胡子写的是先楚的剑谱,为何古之宝剑多出于吴越,大概因为,只有这得天独厚的环境,能孕育出对铸剑工艺有极致追求的匠人。

一日后,队伍抵达蓝田。

一片纵横三里的矿床呈现在众人眼前。数以万计的工人忙碌着,似蜜蜂,在蓝田郡司空府的管辖之下井然有序地凿矿,锦旗之下,铁镐撞击玉石,叮咚发响。

玉石焕发光彩,墨玉、翠玉、彩玉、白玉、黄玉,在同座矿床之中,一玉又呈现多种颜色,乳白、青、黄、红诸色杂错,色彩斑斓,光泽温润,纹理细密[2]。

前方,姒妤去交办公牒。

宁婴牵着采苹坐去城郊小亭子,剥开一个石狐子从后方特意补送来的橘子。

“噗”

季哇地就哭了。

采苹笑了笑,哄着道:“确实很酸,不过好歹是石狐子的心意,我吃,我吃。”

宁婴吐出橘核。

一路上,买几个橘子是小事,只是石狐子有的没的就做主张,如墨玉砚台,他原本已与石狐子说过南氏情况,然而,这人还是要派桃花卫去查,实在不像话。

“文泽与秦郁何等交情,怎么会使诈?南氏送玉,就是看我们有没有敌意,会不会与他们发生摩擦,结果石狐子派人这么跟踪,完全就是诋毁秦郁的声誉。”

宁婴想的是,借这次秦郁拜访文泽的机会替方琼正名,拿到文氏的正宗渠道。

没人比他清楚,文氏在楚国商贾中的地位,俨然可比雀门在中原冶业的地位。

正在他思忖之时,姒妤回来,身后跟着一位锦绣长袍,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。

“南坊主,这位就是宁郎。”姒妤当中说道,“宁婴,怀水玉坊主人,南鸢。”

“于嗟麟兮,于嗟麟兮!”南鸢行揖道,“宁郎,百转千折,你我总算见面!”

宁婴回礼道:“这条路跑了十余趟,今日是借着秦郁的名声,才得以攀枝头。”

“宁婴。”姒妤道。

宁婴看向南鸢,笑容热忱。

南鸢摆了摆手:“岂敢,姒相师,是这样,文盟主去郢都,过几日回来,他心里记挂,于是吩咐南某前来迎接,还要南某带秦先生去看一看他的几道生意。”

姒妤道:“今日舟车劳顿,恐不方便,应先住下,等文盟主回,与先生同去。”

“好。”

南鸢望着远处玄青旗帜之下秦郁的那架马车,终是没有求见,只道了一声请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桃氏师门谁都没有想到,因这一声“请”,他们住进了如仙境般的湖边园林。

一坊一宅邸。

飞檐斗拱造型各异,器物施以彩绘成动物形象,及至浮雕镂刻,皆赏心悦目。

日暮,湖泽蒸腾的云气温柔梦幻;清晨无风,湖面宛如一面镜子,映衬菊卉。

不是宫殿,却如临盛世。

秦郁住的院子名为桂舟,似条木舫横于湖面,内种名贵的兰草,摆放盆栽。

“秦先生,一切可还周道?”

众人安置完毕,南鸢才来到秦郁的门前,在左右的铜鹤身上,挂起鎏金香炉。

秦郁如何能道不好。

旧时,文泽便是如此别致,因为怕鬼,所以喜欢装饰剑器,因为怕割着手,所以捣鼓保护剑器的物件,以至于后来,无论再精巧的器物机关,他都能上手。

现在回想,文泽的性子和楚地颇合,也不知十余年江北,有没有新的突破。

三日后,文泽的大弟子,木莲,从江汉赶回,说文泽正在北上的船中,他可先陪秦郁参观,文泽稍迟到。出于礼貌,秦郁没有再拒绝,带着几个弟子便去了。

他毕竟年幼于文泽,这回来江北江南论剑,也是有求于文泽替他联络各派系。

一条船载着二三十人,顺丹水在叠嶂山峦间行进,桂花香气依稀从两岸飘来。

石狐子已经把剑谱的前三卷背下了,只是怕被人偷窃去,遂随时贴身地带着。姒妤也做足准备,如果论剑,绝对不能输。唯有宁婴站在船头和南鸢侃侃而谈,说自己当时是如何在一年之内运进千石锡金,楚地的商人又如何信任晋郢商会。

秦郁打量着木莲,长相平平,但这人很会笑,笑起来痴痴傻傻,很讨他喜欢。

“木莲,你不必拘束。”秦郁说道,“文泽这些年都在忙什么呢?怎么授业?”

“呃,先生曾经铸造过一把名为‘怀水’的剑,后来就再也不磨砺锋刃,所以,呃……”木莲搓着自己的剑茎,笑了笑道,“我们,呃,其实都不会铸剑。”

此言一出,周围之人都有些尴尬,想这大弟子莫非是文泽故意选出来防老的。

秦郁宽和笑道:“那你们平时都靠什么过活?总不至于平地坐起这番基业。”

木莲指向岸边。

雾气散开,出现了十余作坊。

作坊外守着手持长戟的侍卫,木莲解释道,文氏盟下的三大商业均有进贡王室的义务,所以,为守住这些珍贵的工艺,少府和中府会派人监察,但不会干涉。

作坊是用坚实的老红木搭建的,里面分有许多密闭的隔间,工师无论男女,统一穿着红绿交错的丝长袍,头戴面纱,口中传唱楚地的民谣,一举一动很神秘。

木莲引秦郁走上木道。

头几座坊里,几枚扁圆的蟠龙纹的剑首吸引秦郁的注意,六只蟠龙姿态各异,被细密地浇铸在不足一寸的环圈之内,其双目圆睁,其鳞片清晰可见,着实生动。

楚人崇美,反映在剑上就是花纹多样,生动优美,有些阴刻,也有阳刻,也有用绿松石镶嵌而成的;除去蟠龙纹,还有云纹,此类纹变化复杂,也是楚剑使用较多的一种花纹,按纹样又还细分为尖角云纹、卷云纹、勾连云纹、涡云纹。

“师叔,一开始,先生只做铜器,就做这样的剑首,也做剑珥、剑钩、鞘、椟[3]这类,无非是失蜡工艺,再是错金银,镶玉石,即,先雕刻出带浅槽的花纹或文字,再用金银丝镶嵌到这些浅槽中,最后用盾石打磨光滑,达到美观的效果,可也就近年来,先生才发现,用玉石做这些装饰,比用青铜的利润还大……”

一行人往前走。

“师叔,这边请。”

中间的几座作坊,光彩夺目,工匠正仔细琢磨着刚从蓝田矿床里采下的玉石。

“铁制砣机?”石狐子敲过一只砣轮,“你们,居然拿铁制砣机打磨玉石。”

一块方形的翠玉博得众人的关注,它润得像水,卷云纹和玉中飘花难分你我。

秦郁观玩许久,因为这样饰物,多年只藏在剑谱中,已经很久没有与他相见。

“珌。”

“是,铁砣打磨,比砂砣加水琢磨更理想,它能使玉器表面的光泽更亮。”木莲连同石狐子的问题一起回答,“这块珌,嵌入剑鞘末端,能收住剑锋的戾气。”

秦郁点了点头。

木莲道:“也就近年来,先生醉心侍弄玉物,开创了不少新工艺,楚地公卿士子都很喜欢,师叔,还有最后几座作坊,也是先生交代我一定要展示的至宝。”

秦郁道:“你说。”

木莲道:“琉璃。”

石狐子问姒妤什么是琉璃。姒妤说,是炼丹术士用青金和黏土烧制的,圆形晶亮的玉石。石狐子怔了怔,不太能理解,金和土如何能烧出玉,实在匪夷所思。

“圆琉璃么?”秦郁道。

“不,范琉璃。”木莲道。

秦郁哑然失笑。

“食金饮玉。”

他终于明白文泽在做什么。

用铅矿煅灰与粘土或石英砂一起熔炼,火里来水里去,几百道工序,其范片复杂程度,火候控制难度不亚于合金,其成品质地润泽,光洁晶亮,同玉石剔透。

即为琉璃[4]。

秦郁几人抹过凉草之后,进入石砌的炼坊,炼坊和铸剑所用的类似,亦是通过控制风量,严格地控制着温度,透过坩埚的孔隙,他们看见那用朱砂、雄黄调制出的,色彩缤纷的铅釉,一点点包裹晶石,渗入纹理,最后泛出诱人的光泽。

石狐子却是第一次知道,泥土和金属在烈火中化为珠玉,它们是可以融合的。

琉璃坊的工师一个个绝活在身,却只为他们呈上一件乳白色半透明的反首龙纹琉璃剑珥,龙身弯曲如波浪,龙首下垂,双眼凸出,两爪,尾上卷,十分生动。

如此神奇的琉璃,如今和玉器一样成为了楚剑的饰物之一,风靡大江南北。

“木莲啊,文泽是不是有话对我说。”滚滚热浪中,秦郁仰起脖子喝了口水。

“呃。”

木莲顿了一顿,忽然想起什么,笑道:“先生说,若要相见,只有一个要求。”

秦郁道:“什么?”

木莲躬身行礼。

“不回中原。”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从几座作坊出来,秦郁很感动,且不说谁先送玉试探,谁先露面,单是文泽能把这样的工艺无私展示给他,便足以见其心诚,或许,此人本就是闲散的性子。

正此时,江面传来嘹亮的笛声。

秦郁停住脚步。

曲调很熟悉。

“先生,没听错的话,吹笛的就是文泽,他在神社树下也吹常棣。”姒妤道。

“嗯。”秦郁道。

棠棣之华,鄂不韡韡,

凡今之人,莫如兄弟。

死丧之威,兄弟孔怀,

原隰裒矣,兄弟求矣。

脊令在原,兄弟急难,

每有良朋,况也永叹。

日沉西山,吹笛人乘舟徐徐而来,秦郁的眸中映入了一个萧萧肃肃的身影。

“师兄。”

两个字,哽了秦郁许久,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情实意地倾吐过它们。鹿宴之前,他带青龙入堂,文泽阻止过他;获罪之后,他负伤无处可去,文泽曾劝他共赴荆楚。他知道文泽的心不在庙堂之高,而在江湖之远,可时过境迁,他已不能确定。

“师兄,先前不能寻你,因为我还欠魏国十年,秦国三年,现在,我来看你。”

文泽放下竹笛,莞尔一笑。

他将养得极好,已近不惑,仍是肌肤胜雪,唇红齿皓,依如当年怕鬼的少年。

“秦郁,风声都听过了,你想要与楚人论剑,争夺龙泉宗师,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,然而你瞒得了世人,瞒不过我,论剑只是一个幌子,你真正想要的是深入大江南北的冶业,洒下你自己的种子,甚至是寻找到让宗室和帮派都离不开你的工艺,如此,即使你没有赢得龙泉之名,也可以安然地离开楚国,反攻中原。”

“师兄何必如此伤人!”秦郁道。

文泽走近,木莲和南鸢各喊“先生”、“盟主”,姒妤带宁婴和石狐子行礼。

文泽应礼,对秦郁说道:“伤人?若说你没有报仇雪恨的心,那才是伤人。”

秦郁静了一静。

“师兄,你得帮我,我要的是工从其心,匠从其艺,我要的是至刚至韧为仁勇者所用,这和报仇雪恨没有什么关系,谁若是挡在路上,我都一样会把他驱走。”

文泽下船,走到秦郁面前,笑着又打量一番,拿笛子在秦郁的腰腹敲了敲。

“挺得很直,看来伤得不重。”

“师兄。”

“住处可还习惯?”

“还行。”

文泽笑道:“那就不必在这里干站着了,回去桂舟,我与你好好谈一谈局势。”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是夜,湖面闪烁灯火。

石狐子爬在远处的树枝上默背剑谱,忽听见脚步,一低头,见宁婴和南鸢在闲聊。两个人称不上鬼祟,他也不怎么想管,怎知宁婴一手就撑在了自己这棵树。

宁婴说道:“其实,方琼做的蟠龙纹已然和原物一模一样,尤其是壶器做得极好,再说他在魏国已有五六年,和郡守熟悉,和西门上卿也打过交道,不管打不打仗,河东转接都没有问题,你看,三边贸易,文泽会动心么?”

南鸢道:“如果盟主和秦先生此番可以谈妥,那么,合伙做生意定没有问题。”

宁婴道:“我静候佳音。”

南鸢清了清嗓子:“不过,你得解释一下今日为何有秦国的侍卫跟踪我的人。那位秦国冶监,是什么人?他如果知道,你用秦国工程之名替我避税,会如何?”

“……”石狐子背不下去。

宁婴道:“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,就说句放肆的话,你听了定能明白。”

南鸢道:“嗯,你说。”

宁婴苦笑道:“如果把桃氏师门比作一个国邦,那么,跟踪你的人就是太子。”

南鸢捏着下巴,笑回道:“宁郎果然是明白人,我猜,秦先生拉扯师门不易,得顾住两头,所以,只要咱们的举动不过分,秦先生绝不会让咱们的事情被他搅黄,如此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
宁婴道:“正是这么个道理。”

“……”石狐子又被扎了一刀。

他本来从没往这方面想过,派出桃花士,只是因为他心里不相信文泽,现在听明白了,反倒觉得肩上的使命更重大,他留意到了楚人对于铁的应用几乎不输于中原,所以,他现在想的是,不仅要背住剑谱,还得替秦郁找到那种新的工艺。

只有找到了最先进的工艺,才能有与人谈判的权环,其中,自然也包括秦郁。

石狐子回过神,往二人回去的方向扔了条树枝,再度拿起剑谱,借月光攻读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桂舟之内,摆着两盏酒。

文泽在案头摆开绢帛,把竹笛放在上面,拿篆刀雕琢孔径,调校其中的误差。

“云梦泽的竹子,一年生,取材不能晚,否则声闷,也不能早,否则易脆裂。”

“你不是一直怕吹错么,怎么现在成了心之所爱?”秦郁坐在对面,“方才我还想问,既然能攻克琉璃,为何不铸剑?难道千里楚地,还容不得先生的名?”

文泽笑了笑。

“范术精义在你的手里;吴越剑谱在你的手里;玉夔扳指,也在你的手里。”

秦郁道:“玉夔扳指,不在。”

文泽手中的刻刀轻巧转过孔壁,洒下细碎的木尘:“我知道你不能承认,我今日也只是如实相告,告诉你,这十余年我只做配件,而不能在楚地立足的原因。”

秦郁道:“你也恨我?”

“不,不,这是两回事情。”文泽道,“我现在没有别的嗜好,只想做商人,我真正的巢穴也不在蓝田,而是在宁坊主跑了十余次的铜绿山,此外,我还涉足了江南岸的云梦泽,那里的铸剑师,唉,有些比你还疯。”

秦郁道:“能与我细说么。”

文泽把竹笛横在嘴边,吹了一口。

秦郁道:“准。”

文泽笑叹口气。

“那你听好,我只说一遍。”

秦郁道:“请。”

文泽道:“你既然放出论剑的风声,人也到过此地,再想全身而退便不可能。大江南北十余派系,按铸剑理念而言,分为南岸的纹剑和北岸的合剑。纹剑注重的是剑成型之后的磨砺,通过后期处理加强性能;合剑则注重浇铸的方法,其方式五花八门,当年先生教过的,那些人已经想到。他们虽然人不在冶署,却对矿井底下的情况十分熟悉,且他们铸的剑影响极大,一直是冶署工师的参照对象。”

文泽停顿片刻,喝了口酒,继续道:“你如果约这两个派系论剑,我可以出资,毕竟中原剑系和荆楚剑系还从未有过交锋,传出去,恐怕连王上都会有兴趣。”

秦郁道:“你有何利可图?”

文泽抬一下眉毛,道:“怎么,我帮助师弟实现心愿,也需要算那么清楚么?”

秦郁不说话。

文泽道:“你现在变得真没意思,自己说起话来大仁大义,实际比谁都算计。”

秦郁道:“我不敢天真,师兄,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,能不能活到……”

“因为无论王公还是帮派,他们的剑器之上,全镶嵌的是铭有‘怀水’的饰物,你把这风潮带起来,我就能卖更多,赚更多。”文泽道,“现在可明白了?!”

秦郁笑了:“谢师兄。”

文泽唉道:“余下之事我来安排,你且等着与人会面便是,有需求,找木莲。”

二人暂别过。

秦郁望着堂外的湖面,呆呆一阵子,为久违的温暖而感到惶恐。他曾经的梦想之一,就是能回到祖师欧冶子曾经驻足的这片土地,与志同道合的人切磋琢磨。

现在,阴差阳错,梦想倒成了真。

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“先生,你休息了么?”

秦郁回过神,见明月在湖中又渡了一段,而石狐子仍捧着剑谱站在廊下候着。

“我便是休息了,你也能进。”秦郁笑了笑,把酒盏收拾起来,“哪里疑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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捉虫&补充资料

[1]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首咏物诗,《楚辞·九章·橘颂》,一说(《中国文学史》)认为是屈原的早期作品,此时,屈原大概十五六岁,隐居在湖北省秭归县的乐平里。

[2]蓝田玉是中国开发利用最早的玉种之一,早在万年以前的石器时代就被先民开采利用,春秋秦汉时蓝田玉雕开始在贵族阶层和上层社会流行,著名的秦始皇传国玺就是用蓝田水苍玉制成。

[3]剑身的中线突起,称“剑脊”,脊两侧的坡状平面称“剑从”,剑身前端的刺击部分称“剑锋”,剑柄也称为“剑茎”。《考工记》记载:“桃氏为剑,腊广二寸有半寸,两从半之。以其腊广为之茎围,长倍之,中其茎,设其后。参分其腊广,去一以为首广,而围之。”这里描述剑刃、剑脊、剑茎的宽度与长度,以及整把剑的剑身以剑茎的比例分配。如此详细的记载,可见古人对剑的构造与器型十分重视。

剑首,指镶嵌在剑柄顶端的装饰品,也是区分等级的标志;剑珥,是楚人对剑格的特殊称呼,位于剑柄和剑身之间,除了装饰作用外,还起到保护手的效果;

剑珌,是指置于剑鞘尾端的玉制品。战国早期剑珌直身、体圆、较厚、光素无纹;战国晚期,剑珌的纹饰更加复杂优美,出现了兽面纹、卷云纹。剑珌的主要作用是装饰。

剑钩是摆放剑器的底座;剑椟是防腐的盒子,若剑较长时间不用,装在剑椟内存放。

[4]沈从文在《玻璃工芝的历史探讨》一文中提出“中国工人制造玻璃的技术,由颗粒装饰品发展而成小件雕刻品,至晚在2200年前的战国末期己完成。”文中提到的剑珥,造型参考湖南长沙市杨家山1号墓出土的战国龙纹玻璃剑珥,这是琉璃器中纹饰最精美的一件。(高至喜《楚文物图典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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