准备移民新加坡的舅舅，约空空在吃饭的地点，是一家东南亚餐厅。林双星一看门口那些仿真的热带花藤就乐了，“戏做得够足的。”

演员都还没到，智慧不知道他从来看出来的戏。

林双星卖个关子，“难得遇到个这么有诚意的骗子，你认真感受一下。”

智慧说我自虐吗？明知道是骗子，还认真感受下他怎么骗我的，“算了吧，我怕入戏太深，最后别再真信了。”

“你才不会。”她是个一旦知道结果了就基本不太在意过程的人，想想也怪无趣的。林双星盯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，不明白这窗户里的灵魂咋会那么沧桑。

智慧同他对望数秒，读出一点迟疑来，以为这在征询自己意见，当下忘了刚才东想西想的顾虑，“来都来了，进去再说。”拉着他大步进了店里。

二人借着挑位置的理由四下转了转，最后在靠近入口的一桌坐下，玩起了猜舅舅的游戏。

这家店位置很偏，但菜价不菲，且由于未到午饭时间，店里没太多顾客。

有一桌是一位男士，戴着眼镜，文质彬彬的，年纪也够做舅舅，智慧觉得肯定是他了。

林双星却认为一对中年夫妇那桌更可疑，四人位，两人不对坐，而是并排坐在一起，显然对面有别的人要来。

智慧说人家也没提舅妈，你怎么动不动就给改剧本呢。

林双星说：“这不显得更真实吗？”

“对付空空，用不着吧……”

正说着，林双星突然一伸手扣住智慧后脑勺将她拉近，智慧两眼在她把她的脸按到桌子上，自己也凑过去趴下，竖起菜谱挡在二人面前。

从旁边看，就像是一对在偷偷接吻的小情侣。吴潼掩口轻笑，臧凌空目不斜视走过去。

林双星辩着脚步声，直起身，收回菜谱遮住大半张脸，只留眼睛在外边观察。

吴潼被臧凌空牵着手，小鸟依人地跟着他。粗花呢风衣裙，披肩长直发，还扣了顶雪白的蓓蕾帽，很清纯，天使一样。又往里走了几步，突然站到臧凌空前面去，很用力地朝“舅舅”挥了挥手——林双星总觉得她这个动作极不自然，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。

智慧还趴在那儿没敢动，生怕被认出来，直到桌子被林双星轻轻敲了两下，才小心翼翼抬起头，“来了吗？”

林双星手贴在胸前给她指了个方向。她猜对了，果然是那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。

智慧以手挡脸，从指缝里看过去。“空空怎么不知道主动握手呢，还让长辈先伸手……”

林双星忍不住吐槽，“你跟骗子讲礼貌，他会舍不得宰你吗？”

那边已经落座交谈，智慧放下手，颇有感慨地盯着他们，和和美美的一家人，如果不是事先知道，真看不出来那是一个骗局。“舅舅看着挺可靠的。”

林双星不服气，“梳背头戴个眼镜就叫可靠啦？”

智慧挑衅地看他一眼，“难道你个彩虹头吊梢眼的更可靠？”

林双星立马炸了，“什么吊梢眼，我这叫凤眼！”

智慧吓得差点钻桌子底下去，“你小点声！”

他立起菜谱挡住脸，指着自己用力瞪大的双眼继续申辩，“很高级的眼型，懂不懂？像你呢，俩大眼睛傻乎乎的。一点都不风情。”

“你风情，你风情万种，千娇百媚，好了吧祖宗？”这餐厅不大，幸好臧凌空和吴潼是背对着这边坐的，不然这个角度有点动静很容易看过来，智慧观察了一阵还是觉得不安全，蹑手蹑脚坐到林双星那边去，背对背的角度，踏实了。

林双星对她的主动接近很满意，“但你坐到这边，回头回头地看人家，不是更可疑吗？”

“我宁可不看他，也不能让他看见我。”智慧话是这么说的，仍时不时要回头看一眼。

林双星搂过她的肩膀，“稍安勿躁——他们再怎么急，不会才见面就让空空转账的。”

越精明的骗子，越沉得住气，但都希望快点把钱拿到手，免得夜长梦多。林双星之所以没那么担心，是因为他猜吴潼也许志不在洗净臧凌空的钱包。

她养了一个多月的猪，卖些小玩偶就几万块到手，还不满足，这放血的一刀肯定是要狠狠切下去了，恐怕不会满足空空的个人财产。她很可能摸清了空空的家底，想朝他家里下手。

林双星不知道她目标是多少，但为了几十万就敢去诈保，如果确定能敲出几百万来，她把臧凌空绑架了也是有可能的。

这些事林双星在心里嘀咕，不想说出来吓唬那个原本就草木皆兵的女人。菜谱推到她面前，“来，看有没有想吃的。我请你。吃饱饱的好有力气去抓坏蛋。”

智慧盯着菜谱，心思却不在食物上。又回头打量一番舅舅，“不像坏蛋。”

林双星不管她，叫来服务员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。

智慧等服务员走开才问：“你说，有没有可能舅舅的事是真的？”

“有可能啊。”

“是吧，他其实只是想见见吴潼的男朋友，然后才放心去国外。”

“说得通啊。”

“兴许他真给吴潼留了个房子，但给钱的事，是吴潼自己编出来的。”

“不排除啊——但概率不高。”过于敷衍的语气终于得到警告的瞪视，林双星扔下餐前小吃，掸掸手，稍微正色几分，“吴潼要真有个这么有钱的舅舅，平白得了千万房产，你觉得她还会跟臧凌空这种小角色身上费工夫吗？”

听他这么一说，智慧倒觉得搞不好吴潼对空空是真爱了。

随便吃光了林双星堆到她盘子里的菜，被他拉着提前出了餐厅，坐进停在拐角的车子里等着。

吴潼挽着舅舅，二人说说笑笑走出来，臧凌空跟在后边，手里还提着她的背包。

林双星注意到，舅舅一手搭在吴潼挂在他臂弯的手上，在她手背上拍拍捏捏，说不出的亲呢暧昧。

智慧推推他，“他们开车走了。”

林双星连忙发动车子追上。他不敢跟得太近，怕被空空认出来。车开了没多远，看到他们在一家贴有招租启示的店铺前停了车，林双星快速将车开过去，停到附近的停车场，又和智慧绕了回来。

卷帘门锁被打开，几个人已经进到店铺里去。这个店铺门脸很宽，小二楼的高度，卷帘门没有升到头，挡着下面脏兮兮的玻璃门几乎不透光，看不清里面进深，初步估计使用面积在四五百平米。二楼窗户上有不干胶粘贴的痕迹，看残余形状像是电话号码。

铺面一侧是居民楼，离小区入口有一段距离，中间隔着一大片绿化地坪。另一侧是个KTV，外立面装饰老旧，没到营业时间，大门紧闭着，略显萧条。再往后是一些便利店、快餐店之类的小铺子，大约有个五六间。正是午饭时间，那快餐店也没见太多客人出入，倒是有好几个外卖平台的电动车来来走走。

不远处是个公交车总站，硕大的长条盒子迟缓地移动着，衬得周边建筑愈发矮小。

林双星打量一圈，客观评价，“还真是个杀人藏尸的好地方。”

智慧还在感概，原来北京也有这么偏僻的地方，一听这话更慌了，几乎下意识地就往空空他们进去的那个空店铺里走。林双星笑着拦住她，去隔壁便利店买了瓶水，智慧很上道，趁机向店员打听旁边空店铺的事，店员一问三不知，结完账就忙着看剧去了。

林双星喝着水，瞄上了小区门口一个闲晃的执勤保安。走过去搭话，说自己想要租那个铺面开酒吧，问附近客流怎么样。

保安直接就说：“那个啊，你租不了，归到法院了，不定什么时候就拍卖了。”

林双星眨眨眼，怦然心动的样子，“法拍房便宜啊，买了也划算。”

“买不得小兄弟。”保安神神秘秘地招下手，待林双星凑过来，“死过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