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可识君否

枝上的金色小鸟停在梢头已有一段时间。起初,谢安还没有注意到它。只是在刚刚的打斗中,附近的小鸟都被惊走,只有这只金色的小雀不为所动,一直偏着头盯着吹笛的桓野王,似乎它也沉浸在音乐当中。

金色小鸟的头顶上还长着一道紫色翎羽,不仔细看根本辨别不出来。小鸟在枝头上挪动了一下身体,似乎知道再等下去,下面的人也不会继续演奏,于是振翅一跃,消失在了刺眼的阳光中。

“它走了……”

“是啊,一只有趣的生灵!和它相比,我们都有不如啊!”

……

建康宫城,华林园的紫霄殿是宫城里的最高建筑。

金色小鸟从昆明湖跃过钟山,降落在紫霄殿的木檐上,俯视着身下密密麻麻的建筑。恰好此时,紫霄殿的顶层楼内,正有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正襟危坐,一边是晋国皇帝司马昱,另一边则是崇德太后褚蒜子。

“……太后,你要是不帮朕想个办法,那还不如早早把江山献出去,咱们司马皇族说不定还能善终!”

“善终?陛下把江山拱手让人,觉得还有何脸面谈善终吗?生不得族人敬,死无颜见祖宗!司马氏百余年的国祚毁在陛下手中,陛下可想过这后果吗?”

“可这也是没有法子呀!大将军将宫城羽林都换成了他的人,朝中权臣也皆是他的同党。这些日子,大将军频频使人来问朕的食宿,朕怕他要弑君篡位呐!与其那样,还不如早早把位置让给他,省得惹的他怒了,起了杀心!”

“哼!桓温要是一个有弑君篡位野心的人,他早就动手了!目下,荆扬诸州的兵权都掌在他手里,他却为何不敢留在都城,躲到姑孰那么一个小地方?”

“为何?”

司马昱自登上皇位后,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。他本就是一个没有野心的闲王,被桓温架上皇帝的位子,日日过得不得安生,看桓温的脸色行事,早就生了撂挑子不干的心思。

可此等大事,他一个人也无法决断。宫里宫外,只有褚蒜子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,他也只能来找她说。

话不投机,褚蒜子不但不同意司马昱交出大位,还对手握重兵的桓温一百个瞧不上眼,貌似胸有成竹能保住祖宗基业。司马昱也不想当不肖子孙,见还有希望,连忙追问其原因。

“为何?桓温反意早显,如今他手捏实权却畏首畏尾,不外乎是在意名声罢了。他想学魏武帝,等你把帝位禅让给他!”

“那我们不是还是情况不妙吗?”

桓温意在夺权,只要是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。司马昱焦心的是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形势下如何自保,最简单的方法不外乎是主动弃权,将大晋国绵延百年的国祚拱手献上,希望桓温能大发慈悲,放他们司马氏一马。但在崇德太后这里,她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。

“陛下,桓温不是我朝第一个权臣,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如果权臣一出就得让出帝位,那我大晋国也不会延续至今!只要桓温还是臣,你还是君,我们就有制约他的办法!”

“什么办法?”

褚蒜子是司马氏衣冠南渡后少有的贤后,辅助过三位皇帝治理国家,她说还有办法,司马昱当然信以为真。

“以臣治臣!”

“以臣治臣?可四大门阀里,谁又有能制衡桓温的能力呢?”

“四大门阀,庾阀被诛,哀家的父族徒有其表,琅琊王氏自王导之后再无闲士。指望他们,桓温也不会一家独大!陛下,是该把眼光放远一些,砍掉那些不中用的老树,让新苗茁壮成长的时候了!”

……

入夜,谢府里静谧一片,全府上下都知道出了大事。

无事可做的下人都被要求老实待在房中不许走动。杨早七的房里,除了他和苏和以外,剩下的都是徐州人。本来就不对付,再加上府中诡异的气氛,大家更是没有话说,闷在房间里发呆。

亥时刚过,在杂院门外便响起一阵喧闹声音。

不多时,早上出去的家兵冲进院落里大声呼喊,让院里的下人们出来帮忙。苏和跟着杨早七奔到房外,见到院门口的家兵们正往院里抬着受伤的人。伤兵们都是外伤,哀嚎着让搀扶的人慢点。起初,进来的都是轻伤,随后就是躺在门板上的重伤员。

众人七手八脚把伤兵抬进院里的空房间,围在房门口,注视着郎中给伤兵们止血包扎。

“赵兵头,这是怎么弄的?”

大家人心惶惶,杨早七拉住一位相熟的兵头,陪笑问道。

“路上遇了悍匪。”

姓赵的兵头抹掉满头的大汗,压低声音提醒杨早七,“这两天都给我消停点儿,玄少动了真怒,别在这个时候给老子找不自在!”

杨早七闻言连连点头称是,拉着苏和躲回了房内。

此后几日,谢府一直笼罩在肃杀的气氛中,下人们再也不敢像往常那般说说笑笑,每个人都伸长了耳朵,睁大了眼睛,关注着事态的变化。

自从事发那夜,苏和从姓赵的兵头处听到谢府家兵遭遇了悍匪后,消息就被封锁起来,所有新入府的家兵都被要求留在房内。令苏和更为不解的是,鲁大寿也再未谋面。他在谢府中真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小人物。

这一日,送饭来的粟伯给杨早七带来了一个坏消息。他听内院的小童说,袭击家兵们的都是淮北来的流民,谢府里的主子们对此事大为震怒,恐怕会迁怒到他们这些来自淮北的下人。

粟伯把这消息传给杨早七,就是让他早做准备。

“苏郎,这可怎么办啊?”

粟伯刚走,杨早七就发了慌。他倒不是怕受牵连,而是怕因为此事被赶出谢府。那样他的生活就又朝不保夕了。

“放心吧,谢府要是连这点胸襟也没有,谢安也就不是谢安了!”

苏和自然是对千古流芳的江左第一名相充满了信心,不若如此,谢安也不可能带领晋人与胡族长年抗衡。

苏和的自信当然感染不了紧张过度的杨早七,他眨巴眨巴不大的眼睛,纳闷的问道:“谢安是谁”你和他认识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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